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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府衙小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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縣衙門口, 換上了一身整潔公服的錢德興果不其然又被攔在了門外, 守門的衙役還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樣, 說什麽就是不認。

錢德興這才感到有些不對勁, 莫非這李文柏真的膽大包天, 敢把他這個五爺心腹的職位給撤了?

越想越不對勁,再看看守門的衙役,怎麽看都覺得有些眼熟, 突然, 錢德興腦中靈光一現,心中寒意驟生, 再顧不得打探消息的任務,留下一句狠話便慌慌張張地跑了。

一夜無事, 到了第二天晌午, 李文柏還在和一堆賬本埋頭苦戰,縣衙外卻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。

錢楷今年五十多歲,年輕時仗著識文斷字的優勢,塞錢進縣衙做了個小小的文書, 至今已有三十年,有個不怎麽年輕貌美但溫柔賢惠的妻子, 一男一女兩個孩子, 算是生活美滿。

和大多數塞錢進縣衙當差的人不同,錢楷既不貪財也不好色,選擇縣衙只不過因為吃公糧穩定安全,只要伺候好官老爺, 也不必擔心什麽時候就丟了這個飯碗,他畢生最大的野心,也不過是想碰上個好說話的縣令老爺,升他做縣裏的師爺,也就算是了了平生願。

同時,和交合縣幾乎所有人一樣,施家對錢楷來說,也是個碰不得的龐然大物,他深深地知道,在交合,得罪縣令或許只會讓他丟了飯碗,但得罪施家,可是會小命不保!

所以當錢德興帶著施家的口信來找他時,錢楷幾乎沒有怎麽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,畢竟歷年新縣令上任都要來上這麽一回,被外放到交合的一般都是些沒有背景的小人物,往往最終都只能屈服。

想來這次的縣令也一樣,既如此,又何必跟錢財過不去呢。

可錢楷沒想到的是,一覺醒來,什麽事都變了,媳婦兒慌慌張張地告訴他縣衙裏塞滿了公差,全都是些生面孔,連捕頭錢德興都進不去,聽街坊鄰居八卦,好像有人聽到錢德興和守門的衙役爭執,聽說縣令大人已經把錢德興的捕頭一職給撤了。

錢楷聽得手腳冰涼:“你說的當真?這新縣令真這麽大膽?”

“大家都在說呢,再說了,我親眼看到錢德興那混賬東西夾著尾巴被趕跑,還能有假?”媳婦兒急得團團轉,“哎呀,這可怎麽辦,那錢德興有五爺撐腰,你可沒有啊!”

“還有啊,街坊們都在傳言,說縣令老爺放下話來,衙門不差人,不願去的以後就都別去了!”

“錢楷啊你說你,沒事兒跟著瞎摻和什麽勁?這下好了,公差也丟了,五爺的大腿也沒抱上,以後咱們一家子可怎麽辦咯。”

錢楷被吵得頭疼,幹脆裹上被子蒙頭大睡,眼不見心不煩。

可一閉上眼,媳婦兒的話又陰魂不散地出現在腦海裏,錢楷是越想越心煩意亂。

他是一家子唯一的生活來源,要真沒了差事,他們一家恐怕就得和城外的那些村民一樣,住茅草棚吃野菜為生了。

這種苦,手無縛雞之力的錢楷怎麽吃得起?

猶豫再三,錢楷終於還是決定,等天亮親自去衙門打探打探,要真像街坊鄰居說的,這也才一天,趕著向縣令老爺表忠心應該也還來得及;要是假的,他轉身就走,想來也不算違背五爺的吩咐。

於是,一大清早衙門剛開門,一身青布長袍的錢楷就偷偷摸摸出現在了縣衙對面兒的早點攤上,鬼鬼祟祟地觀察著。

這一看,果然發現衙門裏外人滿為患,身著公服的差人進進出出頗為熱鬧,也確實都是些兇神惡煞的生面孔,一看就不是交合人。

錢楷心慌了,他再不猶豫,在桌上扔下一塊銅板就朝大門走去,錢楷決定賭上一賭,賭贏了,前途無亮,賭輸了,大不了再夾著尾巴去找五爺賠罪。

衙役盡忠職守地伸手攔人:“站住,幹什麽的?”

錢楷滿臉堆笑:“小兄弟,在下縣衙文書錢楷,前些日子休沐,今日銷假回縣衙點卯。”

“文書?”衙役上下打量著錢楷,“真的?”

“千真萬確。”錢楷點頭哈腰,“小兄弟不信的話,可以去看衙門的公差名冊。”

衙役們只得到了不準錢德興進門的命令,這個什麽錢楷卻從沒有聽說過,兩人對視一眼,其中一人道:“你等著,我先進去通報。”

錢楷自然是千恩萬謝,老老實實站在門外等候。

衙役熟門熟路找到書房門前,卻見房門緊閉,李二帶著兩個守衛正按刀守在一旁,不由得上前問道:“大人在忙?”

“嗨,還不是那些賬本的事兒。”李二說道,“你不老老實實站崗,來這兒幹什麽?”

李二現在搖身一變成了捕頭,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,衙役不敢怠慢,當下便把錢楷的說辭原原本本覆述了一遍。

“文書?”李二第一反應也是不信,“這交合縣的差役胥吏不是都被那什麽五爺囑咐,見不著人麽?這個錢楷從哪兒蹦出來的?”

“屬下也覺得奇怪。”衙役說,“但那人言辭鑿鑿,說不信可以查公人名薄,頭兒,您也知道我大字不識一個,哪裏認得什麽名薄...這不,只能來請示大人了。”

李二趕人的話已經到了嗓子口,不過轉眼一想,文書,不就是李文柏想找的認字的先生嗎?於是改變了主意,讓衙役先在外面等著,他進去稟報。

李文柏彼時已經折騰了一整夜,等待整理的賬簿卻一點沒有減少的跡象,正煩躁著,此時聽李二匯報錢楷之事,不由得眉心微皺:“這人從哪兒蹦出來的?”

不怪李文柏不信,實在是兩日以來的所見所聞,無不顯示著施家已經將這交合縣城經營成了鐵板一塊,這個錢楷此時出現,真是怎麽看怎麽蹊蹺。

“屬下也覺得奇怪,但想著這人識字,要是真的,說不定能幫上大人的忙,所以...”李二謹慎地問道,“要不,屬下讓人把他趕回去?”

“不了,讓他進來吧。”李文柏說道,“會會這是何方神聖,剛好本官也歇一歇。”

李二領命,出門把李文柏的意思轉達給了衙役。

錢楷在門外像熱鍋的螞蟻一樣亂轉,聽到李文柏傳喚的消息不由大喜,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塞在衙役手上,賠笑道:“兄弟辛苦,一點點心意,兄弟千萬收下。”

衙役像接了個燙手山芋,趕緊回手把錢袋扔回去,厭惡道:“少來這套!你小子恩將仇報,想害死我不成?”

“不不不,不敢。”錢楷滿頭霧水地把錢袋收回去,對這個新任縣令的好奇又多了幾分。

文書和底層的衙役一樣,在縣衙裏都屬於不入流的小吏,但錢楷好歹在衙門幹了三十年,按資排輩,平日裏不說橫著走,至少上上下下的胥吏多少還是會給這個老人面子,被個守門的衙役如此呵斥,對錢楷來說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。

但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,面對這麽惡劣的態度,錢楷不僅一點不忿都沒有,反而更加的畢恭畢敬——識時務,是他能安安穩穩在衙門待上這麽多年的原因之一。

一進書房門,錢楷先是被“漫山遍野”的賬簿驚了一下,反應過來後跪地行禮,又驚訝於這位傳說中新任縣令的年輕。

“屬下錢楷見過大人!”錢楷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,心中卻不免開始嘀咕起來。

看這位大人的穿著打扮竟是還沒有及冠?這麽年輕被就高中進士,卻被外放到交合這種窮鄉僻壤,別是在京城得罪了什麽人吧?

這麽想著,錢楷就有些後悔,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聽風就是雨,常言道嘴上無毛辦事不牢,這新縣令大人不會是一時興起才打算和施家對著幹,其實根本沒什麽後臺吧?

至於衙役差人,這年頭到處都是逃難的饑民,只要給吃上一頓飽飯什麽都願意幹,湊上百來人根本算不上什麽問題——交合沒人敢,從京城北上一路這麽遠,總有人敢吧?

錢楷低著頭沈默不語,面上卻風雲變幻,只差把“後悔”二字刻在了臉上。

李文柏看得好笑,對錢楷的話卻已經信了三分,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,但懦夫有懦夫的用法,在這個時候,沒什麽城府的懦夫用起來反而安心。

“錢楷。”李文柏故意沈下臉,“本官昨日便已上任,你為何現在才來?莫非是不把本官放在眼裏!”

“屬下不敢!”錢楷越發肯定李文柏只是個滿腔熱血的毛頭小子,心中越發叫苦不疊,“大人,屬下內人病重,前些日子特意請了假,為了照顧家內才...”

“哦?”李文柏面色果然好轉,“那尊夫人病情如何,可有好轉了?”

錢楷趕緊順桿爬:“不瞞大人,家內現在還是臥床不起,日日需要人照料啊。”

言下之意,我都已經說得這麽慘了,你就發發善心,趕緊讓我回家繼續照顧病人吧!

火候差不多了,李文柏冷哼一聲,嚇得跪在地上的錢楷渾身一抖:“錢楷,你好大的膽子,膽敢謊言欺騙本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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